中国文化大革命竟然有毛主席语录操

1966年夏天，我在包头406工地上班。那时，每天上工之前都要大唱语录歌、大跳忠字舞、大作语录操。教我们做这套语录操的是包四中的几个红卫兵小将，是包头市红卫兵总部派来的。记得刚开始学时，许多老师傅很不情愿，他们说，我们这些受苦人，每天从早到晚爬高上低，受的灰溜溜的，筋骨累的都快断了，做这些劳什子操干啥？但工地刘书记说：这是一项政治任务，哪一个不参加、不会做的就是对毛XX的不忠，严重的要以“反革命”罪论处。发牢骚的几个师傅因为出身好，只受到了严重警告，别人见状也不敢再说啥了。

语录操其实就是跟着语录歌的旋律、节奏，进行跳跃、表演的一种体操。虽然动作极象广播体操，但并不是广播体操。动作仿佛哑语，是观念图解和模式化动作的混合杂糅。教我们做操的红卫兵虽然一再强调这套操简单易学，但是许多大字不识的老师傅们，却感到比登天还要难。

语录操由五部分十四节组成，经查有关资料，摘要如下：

“领导我们事业的核心力量是中国共产党，指导我们思想的理论基础是马克思列宁主义”——动作其实就是上肢运动，双臂上举、挺胸、抬头，表现对中国共产党、马列主义的无限信仰和崇敬；

“我们应当相信群众，我们应当相信党……”——动作就是扩胸运动，表示我们心胸开阔；

“抓革命、促生产、备战备荒为人民”——动作就是全身运动，其中有打锤、割麦的劳动动作；

“凡是敌人反对的我们就要拥护……”——动作就是体转运动，表示和敌人的立场相反；

“造反有理”——动作就是踢腿运动，表示对敌人的憎恨。

其他常见的动作还有“表忠心”“高瞻远瞩”“放眼世界”等等，糅进了部分军事动作和中国拳术。动作幅度大而伸展、夸张、雄壮，这些动作自然也能起到治理“中焦”，活动腰腿的作用。

还有一些动作的语汇是固定不变的：

“世界上”——两臂经前举向两侧直臂扩胸后振一次，两手握拳，拳眼向上；

“一切革命”——两臂向上向内绕环四百五十度至上举，两手握拳、拳眼向后；

“斗争”——“斗”时两臂迅速有力地做臂肩侧屈的动作，“争”时两臂再迅

速地上举；

“都是为着”——两臂向下成握枪动作；

“夺取”——向左斜前方做“突刺”动作；

“政权”——收回左脚成直立的握枪动作；

“巩固”——向右斜前方模仿做笔杆子下戳的动作，眼睛怒视右前下方；

“政权”——收回右脚成直立的握枪动作。

语录操的动作连贯是为了图解毛XX语录。动作怪异，有些类似于脑筋急转弯的猜谜。就拿“贪污和浪费是极大的犯罪”这条语录来说吧：双手先向外翻掌推出，然后向胸前收拢作捞公物状，这是“贪污”；将收拢的手向后平伸，依波浪式弧线上下抖动作撒东西状，这是“浪费”；最后弯腰90度并将双手向后撅起呈“喷气式”，表示该人在挨斗，这是“极大的犯罪”。

有关语录操的轶事很多，想起来不禁哑然失笑。记得有一次，土建工地召开革命大批判会，两百来号工人在三合院前的草滩上集合，照例先跳一阵语录操；集体朗读几段“最高指示”；再喊“万寿无疆”和“永远健康”。之后，刘书记作报告。大概是为了增强他作报告的感染力和生动性，刘书记一上来就先朗诵了两句毛XX的诗：“春风杨柳万千条，六亿神州尽舜尧”。他边念还边情不自禁地作杨柳随风飘摇的动作，左右摇摆着自己的身子，并大声喊：“请大家跟我一起摇！”满场的师傅全摇起来了，少数几个有点舞蹈天赋的师弟，还高高地举起双手，更具形象化了。一位刚“解放”出来的工程师，跟着舞，可能是动作力度太大，把眼镜掉地上摔碎了，我强忍着没敢笑出声。

会后，一位技术员出于对领导的爱护和尊敬，走到刘书记的跟前，轻声地对他说：“诗里的舜尧，是指古代的两名圣明君主，非顺着摇的意思。”他的话音刚落，刘书记就瞪了他一眼，那双爆眼珠，像两颗即将喷射的子弹，厉声地反问他：“我错了？前一句是‘春风杨柳万千条’，那后面当然是说杨柳顺着春风摇呀摇，有错吗？”那个技术员张着嘴但发不出声。意犹未尽的刘书记转而嗓门提高八度地教训他说：“别以为你们这些臭知识分子，多读几本书就什么都懂。对伟大领袖的著作，只有我们革命群众才最有感情、才最能读懂！……”

记得电建公司机关里还有人跳《七律·长征》。起先跳得怪就不说了，到了“更喜岷山千里雪”时，大把大把地从口袋里掏出碎纸屑（难为他剪得那么细碎），在办公室里四处挥洒，满屋子纸屑，让“坏分子”们好一阵子打扫。

曾经有人说，抛开政治背景不论，单从健身活动的意义来讲，有些忠字舞的动作设计甚至比语录操更有益于四肢锻炼，比如《青稞酒》里的蹿步、半下蹲；《翻身农奴把歌唱》里的腾跃，都比语录操里的动作丰富、节奏变化多、移动范围大。加上忠字舞的音乐伴奏，据说还带有深厚的无产阶级感情，至少不像语录操伴奏那么单调、平淡，活血化淤的效果肯定要更好些。

按一般常识来说，舞蹈是利用身体变换动作，来表达人的思想感情或象征、比拟一种事物。用体操动作表达毛XX语录的含义的确有些牵强附会，但在那个特殊的年代一切都被扭曲了。体操设计者把向毛泽东表示崇敬、礼拜的内心意向形式化、身体化，很类似宗教的礼神。

可惜我的那些五大三粗的师傅们，大多是农民出身，对此种行为艺术懵懵懂懂、冥顽不化。不但动作僵硬、节律不齐，舞弄起来也各行其是——有的像打太极拳、有的像跳芭蕾舞、有的像道士画符、有的像跳大仙的神灵附体。虽然派来的红卫兵小将再三责骂，喊得舌干唇燥、嗓子眼冒烟，也终难奏效，最后不到一个星期便草草收场了。

后记：

新浪精英博主、智者秦全耀说：文革时，说话发音都值得警惕。比如舌头大的人说“敬祝毛XX万寿无疆”，很容易被人听成“万臭无香”。“毛XX语录操”的“操”字又很容易使人联想涉黄。所以读起来必须“一声”，一旦“一声”读成“四声”，“操”读成了“操”，“毛XX语录操”岂不成了“操毛XX语录”。那还了得，非打你个坏分子流氓现行反革命。

绝不夸张，那时的人们只要一说到“毛XX语录操”几乎都觉得有点可笑，“操”字发音读起来无不使人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