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治周末记者 高原
有人离开，有人留下，从来如此。
近日，中泰证券研究所发布的《下一个“鹤岗”在哪里——2018年全国人口流动地图大盘点》报告(以下简称报告)显示，2018年我国东部10个省市中有7个为人口净流入地区，南方省份净流入人口也高达168.5万。
而人口流向的变化，也在一定程度上影响着区域经济的发展。
离开北京，去了哪儿
2018年年底，是北京疏解人口、控制人口方案正式实施的第3个年头，北京的常住人口已在下降。
冯清远也是在这个时间离开了北京。
在朝阳区和通州区交界的一个大型批发市场里，冯清远已经做了8年的海鲜生意。夫妻俩一个进货一个看摊，有稳定的进货渠道和销售对象，两个孩子5年前就接到了北京，虽然在京读书手续复杂，但一家人总算安定下来。
本以为这样的生活可以继续下去，至少可以延续到孩子读高中之前，不过计划赶不上变化。
2019年年初，一纸通知贴到了批发市场的门口，市场将被限期腾空，这让冯清远猝不及防，虽然知道这一天早晚会来，但没想到这么突然。
他开始着手处理刚进的货，另一个摆在面前的问题是，下一步去哪儿。
冯清远的老家在河北省巨鹿县，海鲜在当地并没有很大的市场，“其实就算不卖海鲜，做其他生意也不行，销售量小啊”。冯清远告诉法治周末记者。
两年前，冯清远在河北省石家庄按揭买了一套120平方米的房子，每个月3000元的房贷让他必须得找一个离家不远又能赚钱的营生。最终，经过老乡的介绍，冯清远在山东落了脚。
冯清远的经历和报告的数据不谋而合。报告显示，北京流出的人没有去河北。
河北省的各城市中，2018年仅有廊坊(户籍人口)和秦皇岛出现人口净流入，规模分别为1万人和1.3万人，与北京流出的人口相比，规模很小。
报告指出，从人口层面来看，京津冀城市群的长期增长动力在减弱。随着北京人口外流，而其他城市的经济活力又相对不足，京津冀整体都在面临人口流失，长期经济增长的动力或在减弱。
有观点认为，当北京在疏导非首都功能的同时，也变相增加了北京希望留住“高端人才”的生活成本——促使他们也想离开这里。
从近5年教育部公开的数据来看，本科毕业生在北上广深就业的比例从2013届的28.2%下降到2017届的22.3%。除了应届毕业生之外，毕业半年后曾在北上广深就业的本科生，在3年后离开的比例也从2012届的13.7%上升到了2014届的21.7%。
王玲玲也选择了离开北京，回到了老家大连，不同于冯清远，她告诉法治周末记者：“我是主动离开。”
尽管在北京工作的收入确实高于二线城市，但是自己没能力在北京市买房，特别是父母要求回去赶快结婚，毕竟自己快30岁了，“再不回去都没机会结婚了”，王玲玲说。
临走前，她去了一趟北京坊——紧挨着天安门广场和人民英雄纪念碑。
王玲玲感慨，当年第一次来北京时，第二天一早就去看升旗，热泪盈眶。“现在想起来固然幼稚，但可能几乎所有外地人对于北京的第一念想都是天安门和升旗吧。”她说。
为了子女教育，迁出迁入
办完了所有的手续，陈晨把微信里地区一栏，从河北唐山改成了陕西西安。
2017年3月，西安打响了“抢人大战”的第一枪，“放开普通大中专院校毕业生的落户限制”这条让陈晨有点心动。
陈晨在西北政法大学读完本科，毕业后回到唐山市一个国企从事法务工作，工作悠闲，薪水不错，儿子已经读二年级，成绩拔尖，不过，儿子将来要在高考大省河北参加高考，让她对未来充满了担忧。
陈晨读高中时，班里不乏去外地参加高考的“高考移民”，陈晨也想通过自己的努力让儿子将来能读一个更好的大学，天津市的“蓝印户口”政策取消后，她一直在寻求更好的出路。
当西安市颁布人口新政时，陈晨觉得西安是个不错的选择。
放下直辖市身段的天津，也参加了这次抢人大战。
报告显示，尽管2018年天津经济增速有所企稳，但GDP增速排名仍是全国最低，人口略有回流，但净流入量也不到1万人。
2018年5月16日，天津市副市长孙文魁在第二届世界智能大会上介绍的“海河英才”行动计划，人们迅速捕捉到其中“40周岁以下、本科毕业就能落户”的关键词，并将其称为史上门槛最低的落户政策。
这也被视为“蓝印户口”取消后，积分落户和人才引进成为获得天津户口的唯一途径。
“海河英才”计划宣布时，田园刚刚通过人才引进政策，在中介那里办完了他的天津户口，费用是3.5万元。
在北京一家研究院毕业后，在低薪有户口和高薪无户口两份工作中，田园选择了后者，“那时候的北京户口不像现在这么重要，没有户口车房都受限制。”田园说。
直到结婚生子，北京户口的附加价值逐渐加码，田园才意识到自己当初的选择错了。田园的户口在河南，妻子冯敬的户口在河北，孩子的户口跟着妈妈落在了河北。
“这只是权宜之计，河南河北都是高考大省，孩子将来回去上高中高考太不现实了。”田园说。
她可以在深圳落户。可是夫妻俩认为深圳的教育并不占优势：“深圳户口对于孩子教育来说并没有太大用处。”
而毗邻北京的天津，吸引力不只是“房价低”和“离得近”。2017年，河南参加高考的考生数量是86.3万，全国排名第一，河北参加高考的人数是43.6万，全国排名第5，而天津，这个数字是5.7万，全国排名第28。
腾讯大数据显示，2017年，天津高考985高校录取率高达5.81%，在全国各省市中排名第一，超过北京、上海，211高校录取率12.68%，在各省市中排名第3，一本录取率24.1%，仅次于北京。
教育资源是天津吸引包括田园夫妇等众多申请者的最大因素。
办理天津户口的两个途径，积分落户要求必须在天津有一年以上的连续社保才能申请，积分落户的办理周期加上社保的周期是一年半。
而人才引进的办理周期一般是10个工作日左右，如果没有社保，办理周期一般在3个月左右。
田园咨询的中介给他明码标价，3万元的服务费，5000元的连续3个月的社保，3个月准迁证到手。
田园认为这个交易很划算，北京的户口天价难求，能让孩子在天津参加高考已经是最好的选择。
而数据显示，2018年天津实施“海河英才”行动计划，引进各类人才13.3万人，平均年龄31岁，其中技能型、资格型人才4.7万人。值得注意的是，天津吸引了户籍人口新增13.3万人，但是常住人口只增长了2.73万人。
不愿回去的东北人
黑龙江齐齐哈尔，是三亚潜水员王强的故乡。
10年前，王强还是齐齐哈尔市一家工厂的保安，工厂被外地来的老板收购后，除了骨干技术工人，其余全部下岗，没有技术的王强出现在第一批下岗工人的名单上。
由于没有一技之长，妻子又没有工作，孩子已经上初中，王强知道得琢磨以后的生计了。他不知道的是，和他有相同情况的很多东北人早就来到海南，开始了他们远在南国的淘金生活。
上世纪90年代中期，和国内许多城市一样，东北三省也面临着国有企业重组，东北老工业基地在体制转轨和市场化过程中出现了严重的不适症状，被媒体称为“东北现象”，其主要特征之一，就是下岗人员数量集中、庞大，再就业困难。
在王强家饭桌上，除了讲段子唠闲嗑，有时也会扯出另外一个严肃话题，关于“振兴东北”。
不过，一边谈“振兴”，另一边，自家的年夜饭餐桌，已经从过去的3桌变成了两桌。
王强的家乡是个典型的资源型城市，在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这些资源型的大国企效益都非常好，职工的工资水平和福利待遇自然也非常好，只要是国企子弟，看病上学都不用花钱，而且米面油盐甚至连汽水、冰棍厂里都发。
但之后，东北经济就开始一路由盛转衰，资源型企业更是日渐枯竭、辉煌难再，王强一家也经历了倒闭破产潮、兼并重组潮、失业下岗潮，家里有几个亲戚，要么被要求提前退休，要么被以很低的价格“买断”工龄(一次性支付到退休年龄的工资)。
无论名目方式如何，结局都是下岗，只有非常微薄的收入。
王强的儿子已经考上了北京的大学，这让他觉得很骄傲。儿子告诉王强，将来不想回东北工作，这也是王强的想法。
“相比南方的学生，东北家庭普遍是更加重视子女教育的。还有一个不同是，很多南方学生会选择回家发展，有的即使在大城市工作了一段时间，最终还是想回家。”王强说，但东北的学生，却几乎都不愿回家。而东北的父母，也大多希望孩子考上好大学，去大城市发展。
子女在外工作是许多东北家庭的现状，他们不愿回家，而父母也觉得外面更好。
来自中商产业研究院大数据库的统计数据显示，2017年全国出生人口出生率为1.24%，但东北三省只有0.6%左右，远低于全国水平，也大大低于了1%的国际标准警戒线。(部分受访者为化名)
今日时事新闻网|最新的新闻时事–中国人口流动：离得开的北京，回不去的东北(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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