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地板66晚 俩月没洗衣服…他们曾在武汉度日如年

睡地板66晚 俩月没洗衣服…他们曾在武汉度日如年
楼房拐角处就是雷小勇连日来的居所。摄影/本刊记者邱慧

像是在等在零点的新年钟声。4月8日零点,封城76天的武汉正式解除离汉通道管制。时间一到,某微信群群里的“一路平安”刷屏了,其成员多是因封城无法离汉的外乡人。

大家等这天等得了太久。解封日临近,群友们从彼此吐槽困守武汉的生活变成分享离汉经验,票如何购买、车该怎么找、路线如何规划……有人在7日晚就排在了高速路口,在群里同步直播解封实况,语气里难掩兴奋。


他们在医院地板上睡了66晚

眼看解封的日子快到了,张玉荣却睡不着了。政府临时安置的酒店已经提前两天告知,解封之日起不再提供住宿与一日三餐。原本,这些都是免费的。

1月7日,离新年不到一个月,张玉荣24岁的大儿子出现脑膜炎积水,一度晕倒在地,不省人事。县里的医院救治力有限,只能找120急救车紧急将病人送至武汉协和医院,这里是能做脑部微创手术的“大医院”。

张玉荣记得当晚到达协和医院已是凌晨两点,她顾不上武汉的疫情,心里只有一个想法,“把孩子的病治好”。丈夫从打工的广州赶往武汉,夫妻俩陪着儿子做完了手术,按照医生的建议再恢复几天,正月十五能回到河南信阳的老家里。

大年二十九武汉封城,老家的车进不了城,武汉的车也出不去。孩子仍需在医院术后观察,张玉荣和丈夫干脆把被子铺在病床边。“地上可凉了。”张玉荣算了算,他们一共在医院地板上睡了66晚。三个成年人,点两份餐,多要点白米饭,一顿就能凑合过去。17万的手术费几乎花光了家里的积蓄,电话里张玉荣特地压低了声音,她不想让儿子对手术费有压力。

3月14日,国务院联防联控机制新闻发布会上,民政部社会救助司司长刘喜堂介绍,对滞留武汉的外来人员主要是采取了两种救助方式。对因交通管控等原因暂时滞留的,在住宿、饮食等方面遭遇临时困难的,根据其生活需要提供临时的住宿、饮食等帮扶。对受疫情影响,找不到工作又得不到家庭支持,基本生活出现暂时困难的外来务工人员,可以按规定给予临时救助,发放现金。

在病房电视里偶然看到这则新闻,张玉荣找医院、打求助电话说明家庭困难以及被困在武汉的事,希望能领到补助金缓解眼前的生活压力,但她说救助金一直没有到。

张玉荣再次拨通了政府热线,随后有人把他们接到汉庭酒店。然而,3月16日上午她的丈夫因出现咳嗽等症状被作为新冠肺炎疑似患者送往隔离点,她和儿子也因是密切接触者被送往另一家酒店。“住的地方来来回回换了三次。”张玉荣有些哽咽,她和儿子只能在房间里呆着,
“我就像小鸟一样,被关着。”

尽管食宿都是免费,但她还是想回家。张玉荣早早地为解封这天做了准备——叠好儿子的棉衣,四处打听协和医院开具儿子病例收费清单的事情,联系县城开往武汉的车。

丈夫还在隔离点,大儿子得回家静养,13岁的小儿子还被寄养在妹妹家,县城的车也没有准信儿。49岁的张玉荣强忍着哭腔说,“实在不行,我再找车把儿子先送回家。”


在武汉买的狗陪伴他们76天

能成功找到车是需要运气的。从武汉到贵州,超过1200公里,10个小时车程,张亮(化名)找了运货平台,下单后很快就有司机接单。“狗不让带上车。”张亮说。在武汉时,他买了只哈士奇。

23岁的张亮今年大学毕业,武汉是他和女友毕业旅行的地方。1月20日,武汉城内已有些关于疫情的风声,但大街上热闹依旧。闲逛时,张亮看到有人在卖哈士奇,眼睛水灵、蠢蠢萌萌的,他忍不住买了一只带走。正常情况下,宠物走托运就能带回去。即便是在1月23日封城的消息出来后,张亮也没意识到接下来的76天里,他们将和这只哈士奇一起呆在武汉的出租屋里,直到解封。

1月26日,封城消息发布的第三天,武汉的形势愈发严峻,张亮意识到短时间内可能回家无望了。酒店、旅馆几乎都是满员,他在租房平台上找短租房源,但是大多都被租出去了,他和女友甚至做好了申请政府临时救助点的准备。记不清看了多少家,他们才最终租到了眼下这个月租1600元的房子。

抢防护物资、参加社区组织的团购买菜,每个武汉居民经历过的,张亮几乎都经历了。用他的话来说,他庆幸买了这只哈士奇,让禁足的日子变得有趣了点。他迫不及待想带着狗狗回家,因为在屋里呆着一天比一天压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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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亮在武汉买的哈士奇陪伴他们度过封城的76天。图/受访者提供

每天刷新闻关注疫情是两人每天的必修课。3月份开始,国内疫情防控形势开始向好,3月9日武汉新增确诊病例首次降至20例以下;湖北除武汉外,已连续5日无新增确诊病例。这天,张亮花了99.9元点了一大份肯德基,那是久违又熟悉的味道。

“每天看到新闻上提到的疫情好转了,就意味着离回家更近了。天天盼着回家!”张亮说。


“我的衣服两个月没洗了”

解封这天要做什么?34岁的雷小勇想都没想脱口而出:办张临时身份证,去找工作。

雷小勇本打算是来武汉挣钱的,但现在兜里空空,还有负债。年前的半个月,他从陕西坐了24小时的火车来武汉找活儿干。一天150元工钱的物流工作只干了三天,厂子就停工了。封城后,工厂关门,活儿更难找了。


450元撑不了几天。为了节省住宿费,雷小勇住在地下通道里。一床救助站送的被子,一个随身带的皮箱,雷小勇就这样在过道里住了近20天。
同是天涯沦落人的,还有9个像他一样滞留武汉的“室友”。

方舱医院需要人手时,会有人去通道里“点将”,150元一天,打扫医院卫生。这样的“好活儿”就一次。等干活回去,他发现“家”被堵住了,皮箱、被子被放在通道外。提着箱子晃到半夜,他来到武昌火车站,这里有工友介绍的社区小旅馆。50元一晚的价格已是最低,身上275元够住上一周。

2月27日,武汉市对生活困难的外地滞留者给予3000元救助。起初15个人一起住着,到后来人越来越少,领了救助金的、有了回家渠道的、去了安置点的,留到现在的,只有雷小勇和其他三位。

住地下通道时,雷小勇的身份证丢了,他像个滞留武汉的黑户。申领救助金没法登记,他只能频繁赊账和向家人求助,“现在我弟弟把我拉黑了,家里人一听我的电话就觉得我要钱来了,都挂断了。”雷小勇无奈了。

联系上的志愿者来送物资,把他欠下的2000元房租补了。雷小勇对武汉人大有改观,他觉得武汉人虽然嗓门大,说话像吵架,但心地是善良的。旅馆的老板拿了T恤分给住客,都是大码。雷小勇要了一件,“我的衣服两个月没洗了。”他的一次性口罩戴了3天,物资有限他只能重复使用。

搬进社区旅馆的那天晚上,门口有人把守,雷小勇翻了栏杆才进来。漏洞很快被社区发现了,用电焊将近3米高的铁板焊接在了栏杆上,院子里的人再也难爬出去。雷小勇望向围栏:“从栏杆里翻进来后,就再没能出去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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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亮他们通往外界的围栏已被焊上了铁板。摄影/本刊记者邱慧

现在每天除了睡觉,就是在不到20平的院子里散步,雷小勇没了时间概念。如果不是老板提醒他,他很难记得自己已经在这个小旅馆住了近60天。

雷小勇说,“每天最难熬的就是天快黑的时候,这一天过去了却什么事情都没干成。”他最担心手机出故障,那就只能傻等。

“解封了,暂时还是上不了班。”雷小勇在那个滞留武汉外乡人的群里时刻关注着务工信息,他想抓紧复工,把欠下的旅馆钱还了,再开始正常的打工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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